绝知此事要躬行
文/十方绿色
陆游有诗:“纸上得来终觉浅,绝知此事要躬行。”依靠媒介转述的东西,大多只见表面和局部,又因媒介本身视角、情绪的影响或局限,即使它要说的是真相,也只是它所知道或表达的真相。至于事项深层、整体的因果、关联、滋味或细节,可能只有当事者才有最直切、最强烈、最真实的体会。
现代教育强调学会做人,学会做事,学会学习,学会生存。无论哪一种,都是人所必须面对的“事”,都是要在行动的过程中才能学会或运用。不身处一个交际的环境,不在人与人之间发生具体的关系,不实际应对各类场合务必需要的语言、动作、表情或道具,不切实理解一言一行、一花一果、一来一去的交际内涵,人就学不会与人相处或合作。做事也是。它要涉及起因、经过、结果等全程,更要涉及人物、器具、动力等要素,故不亲手去做,你就只有理论上的逻辑,并无实际操作的经验,依然是不会做。即使只是纸上学习,也需要身体力行,一程程、一遍遍去认知、记忆、理解与练习,才算得学会学习。孔子说:“温故而知新。”这“知新”的功夫,也不是平庸的学习方式所能得到,它需举一反三、穷究细嚼,分析综合等深层思维历炼。再如生存,谁都明白,不亲尝梨子,就不知道梨子的滋味;不跳进水中,就
永远学不会游泳:不饱经风霜,就很难抵御恶劣环境或人事沧桑的打击。
人们多把丰富的阅历当作财富。但阅历与时间长短的关系不大,要害仍在你所亲历的更多物质、人际、文化与心灵环境的更多变故。因其多姿多彩、变化多端或苦难深重,人就更加多闻,更加老练,更加成熟,也就更有智慧。
亲历诸事,教益众多。从物而言,他可以熟悉此事牵涉的所有物什。格物可以致知。“物”本身就是各种环境的血肉和骨架。无“物”则万事皆空,在任何时空当中,“物”皆不可或缺。突破的时空越多,所见万物越多。反之,见物、用物、悟物越多,越能见多识广,越能胸有成竹或下笔千言。一切知
识的精微之处,无不源自“物”的整体背景和具体细节。只有“物”的概念,算不得知物:只见“物”的形貌,算不得识物;只知“物”的结构与功能,算不得会用物:只用得“物”的某些功能,算不得物尽其用或物尽其理。因而“格物”之重,无以复加:“格物”要见大益,非得在各种条件下,反复与它接触、使用、交流不可。
从情而言,喜怒哀乐等情绪、情感,皆有实实在在的源头。源头在动态的人事过程之中:人不动心脑,便不生思乡、思人之情:人不与人互动,就难体会亲情、友情或爱情:人不执著于某物、某事,就产生不了留恋或珍惜的情感:人不舒展身体,就感受不到运动、奔放的快意。而且,亲历越宽广,情意越丰富;亲历越深入,情意越深沉;亲历越直截,情意越微妙;亲历越持久,情意越能受理性掌控。没有亲历而后的表情达意,往往被视作为文造情、无病呻吟,既打动不了自己,也打动不了他人。情是人与人、人与物、人与事的润滑剂与原动力,尘世之人皆在“情”的浸泡之中。除非修习至深、心在化外的高人,无情不是真豪杰,无情无义便似铁石心肠、无心无肝,多不被当作人看待。
从理而言,除开宇宙的绝对精神,一切理皆从物而生,从人而生,从事而生。大道至简至易,然而只有看透了无数时空与万千事物,才可能得到越来越简易的道理。大道从上而下,贯穿于万事万物之中。而不同层次,有高低不同的理;不同领域,有类别不同的理;不同角度,有取向不同的理。故不入天地山川之中,就难知自然之理:不入人情世故之中,就难知交际之理:不入饥饱冷暖之中,就难知生存之理:不入沧桑万变之中,就难知命运之理。亲历越多,越知理:越深,理越深:越细,理越实。无践行,无切肤之痛,无摧肝之悲,理多华而不实,自欺欺人。
教育之道,一定要让他动起来,于他才大有裨益。当中国的学校越来越将学生捆绑在课堂、书本,分数之一隅时,家庭教育再不让他动起来,他就早早僵了、呆了、最后死了,一辈子也就行尸走肉而已,难见鲜活的血液与高贵的灵魂。
“动起来”的意味有二。一是让身体动起来。他要经常运动肢体,使其匀称、协调、健康、充满活力,而非弓腰曲背,未老先衰,死气沉沉。他要主动、坚持、大量行动,自己的事自己做,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,有机会帮助他人就绝不错过。不需要谁个包办,不需要谁个命令,不需要做了也等于敷衍塞
质.
二是让心脑动起来。他必须习惯于独立思考,独立判断,独立作出选择。他不仅要从衣食住行等等方面思考生存、生活之理,还要思考科技文艺等等方面具有专业性、创造性的命题,更要思考信仰、信念、命运等等终极命题。由近及远,由浅及深,由少及多,他的思考范围该当不断扩大,思考力度该当不断增强,思考所得该当不断加厚。
只有让他动起来,用心脑的思考躯动身体,他才会在每一阶段、每一事项中,获得最多收益。动者,陆游之“躬行”也:用心去应对,而不是消极应付;用心去体悟,而不是无动于衷;让肢体充分运用与感知,而不是机械伸屈——如此,既可“绝知此事”,也可成就一个真正“有用”的生命。